百列突然問。

站在火舌面前回答這個問題根本就是個威脅。

“我很清楚自己是誰，”先知回答，“也會盡量完成自己該做的事。”

加百列瞇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兒眼前的兩人。“《新世紀書》完成後，我會再來找你，只不讓裏卡多看見我，這樣就合乎規定了。”

“隨時歡迎。”

“那麽，你們想去哪兒？”

克裏斯蒂亞諾偏過頭，把決定權交給卡卡。

“回到初始的地方，”卡卡說。

加百列帶他們離開了地獄火和審判廳，在迷宮一樣的雲裏繞行。兩旁的雲幾乎一模一樣，只有加百列在心裏盤算著，仿佛路就在眼前。

在他們跟前出現了一棵大樹。蒼老的樹皮上遍布著痂，葉子已經落光，周圍一顆果子也沒有。

加百列指了指其中一個樹瘤。“把手放在上面。”

兩人交疊的手用力地摁在堅硬而冰涼的樹瘤上。

“再見，加百列，”卡卡有點悲傷，“感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。”

加百列作了個噤聲的手勢，嘴唇微動，一段禱文被送進了樹皮的紋路裏。

一陣天旋地轉，一個純白的漩渦再次將他們吸了進去。在重重地摔在地面上以前，不管是先知還是失去靈力的天使，都不敢相信這就是故事的結束。

LXI

“地豈不因這事震動？其上的居民不也悲哀嗎？地必全然像尼羅河漲起，如同埃及河湧上落下。”

——《阿摩司書》8：8

這無疑是一個倒黴的禮拜日。傾盆大雨下了一上午，城市排水系統陷入癱瘓，低窪處積水已經沒過大腿。當然了，從好的方面來說，這座以居高不下的犯罪率著稱的城市現在就和天堂一樣安全。即便是屢教不改的慣犯，顧慮到屋外水蕩子裏潛藏的毒蛇和高壓電線，也選擇了悶在家裏作禱告。

值班的海爾和達利困守在警局，餓得兩眼冒金星。本該來換班的人到現在都沒有出現，海爾自告奮勇打了幾次電話，那頭也始終是一片嘟嘟聲。

“準是全線出動去搶險了，你知道，這個時候人手總是不夠用，”達利悶悶地說，“該你了。”

海爾重新坐了回來，發現桌子上已經多了一張紅桃Q。煙灰缸裏裝滿了煙蒂，顯得他們似乎比往常還要疲倦。他警惕地掃了一眼監視器，確定沒有異常後，打出一張紅桃A。

“要不我們還是出去吃點東西吧？我看見對街二樓披薩店的燈牌還亮著。”

“這一局誰輸了誰去買。總得有人看著監視器。”

海爾看了看自己的牌，不由得皺起了眉頭。“還是培根蘑菇？”

達利抓住煙頭猛吸了一口，一把打完了手裏的牌。

“結了，這局不算錢，去買瓶酒來吧，這裏潮得讓人不舒服。”

“要是讓人知道了……”

“他們今天都忙著呢，不會來的。”

海爾還想再說什麽，但達利又堅定地搖了搖頭。“他們肯定不會來了。”

海爾心裏掙紮了一會兒，過重的潮氣讓他渾身拘束。“我去買兩瓶。”

他站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，往制服上衣口袋裏塞了一把零錢，脫掉了鞋襪，又慢吞吞地把兩只褲腳一起卷到膝蓋處。達利面無表情地看他完成這一系列動作，仿佛疲倦地再也睜不開眼睛了。

“好好看著監視器。”海爾囑咐說，他用手指關節敲了敲面前的屏幕，這時機器裏面傳來刺耳的嗞嗞聲，像面包烤糊了。

“當心點，壞了算你的份兒。”達利回過神來。

“我什麽都沒做。”海爾說著，又在另一個屏幕上更加用力地敲下去。噪聲很配合地放大了，他們都不得不捂住耳朵才勉強躲過了一陣尖嘯。

他們交換了一個警覺的眼神。監視器屏幕上出現了一條裂縫，整個畫面拼命搖晃起來。隨著一陣陣電流的叫囂聲，監視器出現了幾次短暫的雪花屏。

要是依常識，他們會把這歸結於雷雨對信號系統的破壞。不過，自從阿匹蔔?薩德來這裏報過到後，這個屋檐下的人們就不怎麽相信常識了——這是英勇無畏的**先生們目前最大的秘密。

又一聲爆響。監視器上布滿了雪花，而且就此不動了。

海爾感到自己的職責所在。他咽了口唾沫：

“去居留室看看，我們一起。”

“現在我們怎麽出去呢？”

卡卡坐在光禿禿的桌子上來回蕩著小腿，克裏斯蒂亞諾抱著手站在門邊。盡管周圍的空氣很冷，那一雙晃蕩的腿卻使他非常燥熱。說起來，在天堂裏滿眼都是裸露的肌肉，他倒是一派斯多葛作風。

他瞅了一眼桌子上的煙灰，迅速打消了不正當念頭。

“先知為什麽不能開鎖呢？”

這一次精明的羅納爾多警官著實失算了。他忘記了他和天使最初遇見的地方，也就是審訊室，可不是什麽浪漫的嘉年華。這個地方平常算得上是物盡其用，周末卻是必須放假的時候了。

先知在鎖孔上敲敲打打，又閉目冥想了一會兒，神跡依然沒有出現。發現卡卡正在迫切地看他施展手腳後，他停下來，放棄地一攤手：

“你現在跟一個最沒用的先知在一起。”

卡卡趕忙搖頭：“沒關系。”

同一時刻，卡卡的肚子發出了響亮的抗議，好像在提醒先知應該為他們的窘境感到抱歉。

“我忘了，你現在需要食物，”克裏斯蒂亞諾在卡卡身邊坐下，一只手替他揉著肚子。“你一定非常不適應。重要的是，有了什麽感覺就要說出來，這是作為人最簡單有效的準則。”

“我在人間已經很有經驗了，”卡卡驕傲地揚起頭，“所以，你吻我吧。”

“你現在想的就是這個？”

“我餓了，在這裏也挺無聊的，而且，”卡卡眨眨眼，“你剛剛就想這麽做了，不是嗎？”

先知剜了一眼面帶狡黠的天使。“我真懷念你不會說謊的時候。”

然後他們交換了一個停不下來的吻。

海爾和達利打開審訊室的門，眼球差點奪眶而出。

倒不是說克裏斯蒂亞諾和他的嫌疑犯在審訊室裏熱吻讓他們震驚——他們早就這麽幹過一次了。在短短幾秒內警官靈敏的腦子連續幾次急轉彎，掛在嘴邊的問題就從他們為什麽來這兒，轉向他們是怎麽走進這個反鎖的房間的，最終，來到了一個關鍵點。

“你還沒死？”兩個警官異口同聲。

他們沒有給克裏斯蒂亞諾抗議的機會，就沖過去抱住了他，重重拍著他的背，確認眼前的是個活人。

卡卡漲紅著臉想要把海爾從克裏斯蒂亞諾身上拉開。過度興奮的海爾一把將他拉進懷裏，帶著一樣的熱情拍打他的臉。

“嘿，我就說，卡卡一看就不是什麽毒販子，怎麽可能會殺人兇手呢……”

“別提了，明明就是我告訴你那天他們在大庭廣眾下接吻……”

先知和天使掙脫了兩個只顧自言自語的人。他們安靜地靠在一邊，等著兩人做出解釋。卡卡模糊地明白他們不能主動解釋的原因，這是他失去靈力之後最顯著的進步。

“你到底去哪兒了？”興奮勁兒過了之後，達利問道。

克裏斯蒂亞諾決定保持沈默。

“哥們兒，你這樣可不行，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，我們可沒法幫你撤銷死亡證明。”

“你們為我申請了死亡證明？”

“哦，是的，為你申請的因公殉職，費了好大的勁兒呢，證據有點不夠用，”海爾自豪地說，“傑森和安德魯一直反對，但是失蹤了一個警官，上面查下來，認定你要不是給嫌犯殺了，就是跟他暗中勾結逃走了。我們都為你的人格擔保。”

“可是你們都還好好地活著，這意味著什麽？”達利壓低了聲音。

在被扣上大罪之前，一個清白的人應該辯解。

“這意味著我和卡卡都是無辜的，”克裏斯蒂亞諾接口，“我來這兒就是想結束特殊管制，據我24小時不離身的觀察，卡卡跟販毒事件沒有任何關系，我們應該放他走，雖然他現在更想和我待在一塊兒。”

“你這個觀察時間可真夠長的，害得我們為你白白擔心。”達利冷笑。

“是啊，這不是，工作結束之後，忍不住在一個天堂裏多玩了一會兒，忘記了時間，”克裏斯蒂亞諾盡量輕描淡寫地說，“那麽，我失蹤了多長時間？”

“兩年零三個月。”達利的目光變得嚴厲起來。

“是啊，我記得很清楚，你失蹤的那天，也是這麽大的雨。”

“大雨過後，我們亟需人手，但跟你聯系不上，”達利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克裏斯蒂亞諾和卡卡。這在兩年多前是不可能的，然而想到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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